【编辑推荐】人工智能正在对未来教学产生多方面的影响,教育乌托邦媒体记者安德鲁·博里加,和可汗学院创始人可汗就此展开对话。可汗认为,人工智能不仅能分担教师重任,提升教学效率,还预示着教室形态与教学方式的深刻变革。尽管面临挑战,他对AI在教育领域的潜力持乐观态度,相信人工智能与教师能互补共进,引领教育创新,为学生带来前所未有的学习体验。
可汗学院创始人萨尔曼·可汗认为,人工智能能够提供学生所需的个性化辅导,同时为教师节约时间,让他们能更好地专注于最擅长的工作。
2008年,曾任波士顿对冲基金分析师的萨尔曼·可汗,在辅导其表亲学习期间创办了可汗学院,这一免费的在线教育平台迅速发展成了一个涵盖从AP化学到初中数学等数千个学科的视频课程库。可汗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讲述,可汗学院一经发布便被许多人视作一种“生死威胁。”
“在可汗学院成立之初,人们看到我们制作的视频和练习时,常常提出质疑:‘这会取代教师吗?’”而随着技术的不断发展,可汗2023年上市的新项目——Khanmigo,再次引发了类似的讨论。Khanmigo将生成型人工智能技术与用户友好的界面结合,目前已在600000多名美国学生以及教师中进行试点。这款应用旨在为每一位学生提供个性化的辅导,帮助他们解决从基础数学到写作等各类学科的难题。
可汗表示,与传统的人工智能工具不同,Khanmigo不仅直接提供答案,还通过引导提问、鼓励学生、并在学生出错时给予反馈,充当“有思想的”导师,帮助学生逐步培养理解能力。
这一技术也曾出现过一些公开失误。例如,今年早些时候,《华尔街日报》报道称,Khanmigo与其他大型语言模型一样,在处理某些基本数学问题时容易出现计算失误,且难以准确纠正学生的错误。
尽管如此,可汗仍然对人工智能在教育领域的前景保持乐观。在他最新出版的著作《教育新语:人工智能时代教什么,怎么学》中,可汗进一步阐述了自己对“世界级的个性化学习”愿景的坚定信念。
他认为,人工智能不仅能够成为学生的超级导师,还能够协助教师完成诸如课程设计、测验编写等时间密集的任务,从而为教师腾出更多时间进行个性化教学、动手实践活动和课堂讨论——这一过程既不会取代教师,反而能增强他们的教学价值。2024年11月27日,安德鲁·博里加与可汗进行了深入对话,探讨了他对人工智能在教育中应用的看法,
以及他如何看待人工智能在未来课堂中的角色,同时也讨论了他为何认为一些人类教学元素将始终超越技术的进步。
Q=安德鲁·博里加,A=萨尔曼·可汗
您认为对学生而言,一对一辅导为何如此重要?
A:从人类历史的角度来看,如果你问某人理想的教育是什么样的,他们往往会提到“导师”这一概念。亚历山大大帝有亚里士多德作为导师,亚里士多德有柏拉图,柏拉图有苏格拉底。
这种一对一辅导的形式在教育中长期被视为最有效的方式。当学生获得一对一或小组辅导时,教学内容和进度可以根据学生的具体需求进行调整。如果学生掌握得较快,导师可以提前推进或深入讲解;如果学生遇到困难,导师可以放慢进度,耐心讲解。辅导中的人性化因素也很重要:知道有一人在旁倾听,并愿意花时间帮助你。
任何真正想要学好某门学科的学习者都会以这种方式进行学习——比如音乐家或运动员。我们无法在学校中大规模推广这种方式的唯一原因是它在经济上不可行。一个班级的人数超过30人时,教师通常只能集中精力关注那些有特殊需求的学生——无论是学习上落后的,还是有行为问题的,或者是少数成绩突出但需要进一步精进的学生。这使得真正意义上的个性化辅导在传统教育体系中难以实现。
您认为生成型人工智能能够实现大规模的个性化辅导吗?
A:我对这一代人工智能充满期待,因为它具有强大的对话能力。这不仅仅是模仿某种角色,它能够真正理解并体现这些角色。
我个人的辅导经历始于20年前,当时作为爱好,我通过远程教学辅导我的表亲。从生成型人工智能的发展来看,它已经能够做到我当年与表亲在线互动时的效果。但它能做的远不止这些。例如,可汗学院的一个主要批评意见——我并不反对的意见——就是虽然我们按需提供的视频很适合模拟某些方面的辅导,但如果学生有疑问怎么办?如果他们需要更多的动力,或者想把当前的练习与现实生活联系起来怎么办?现在人工智能能够帮助解决这些问题,并且会做得越来越好。
我们正在改进的一项功能便是使我们的人工智能变得更加主动。一个好的导师不会只是等待学生提问,他会主动激发学生。我曾说,人工智能的一个优点是它具有无限的耐心。但我们意识到,也许它不应该有无限的耐心——它应该对学生有所要求。我相信我们会做到这一点,在接下来的五到十年内,我们将拥有能够真正与人类教师协作的智能机器人,并为学生提供个性化的支持——就像我辅导表亲时那样。
说到未来,你认为如果像Khanmigo这样的人工智能工具得到充分利用,学习将会是什么样子?在未来的五到十年,典型的教室会是什么样子?
A:我认为我们正在建设一个世界,教师或学校可以上传课程内容、学术标准和学年日程——然后人工智能可以与教师共同规划整个学年,安排的日程不仅包括范围和顺序,还包括进度。它会根据每个节点——每一天或每一周——来规划课程。
但这不是千篇一律的课程。人工智能的课程可能会以标准或课程大纲为基础,而它也会说:“孩子们已经迅速掌握了这个主题,我们可以多花些时间在下一个主题上。”或者,“是时候做游戏了,因为孩子们似乎缺乏动力。”它不仅是在规划,还在实施课程并做出响应。
与此同时,教师可以利用人工智能创建演示文稿、测验、调查、出口票等课堂活动。如果学生提前完成任务并表现出色,人工智能可以让他们继续深入学习,或者让他们继续处理那些他们正在努力解决的先修内容——对于一个大而多样化的课堂,这在整个教育史中都是很难做到的。
如果你参观一间使用人工智能的课堂,你不会觉得自己身处未来——除非你真正留意教师花时间做的事情。更多的教师将能够做那些他们擅长的事情:创造真正吸引学生的活动,促进与学生兴趣相关的主动学习。我认为,你会看到更多的学生参与其中,因为人工智能会帮助他们专注于教师布置的任务,并能根据他们是否感到困惑或无聊来调整内容。
在你的书中,你提到2022年ChatGPT“在数学上出现错误比我预计的还多”,这是人工智能机器人经常受到批评的一点。自那以后,人工智能在数学方面有何改进?
A:这个问题有多个层面。一方面:人工智能能做数学吗?它能正确解答问题吗?在这一方面,从基础模型到现在,已经有了显著的进步。如果你把相同的问题交给最早期的ChatGPT模型和最新的模型,那么最新的模型要做得要好得多——尤其是在K–12课堂中遇到的数学问题。
而更大的挑战是如何做好数学辅导。作为导师,评估学生的回答有很多细微之处。例如,假设问题的答案是三分之一,而学生回答的是0.33。这个答案正确吗?如果我是导师,我可能会问,“你确定是0.33吗?”学生很可能会自己纠正。这正是人工智能一贯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但我们过去一年一直在努力改进这一点。
这些改进包括衡量错误率。以往,我们的错误率大约在6到7%之间——更多分布在高阶数学辅导方面。而现在我们已经将这个数字降到了大约3%。当然,我希望能把它降到0.03%,但我自己花很多时间辅导孩子,说实话如果我的错误率能做到这么低,我也会感到惊讶。
Khanmigo目前正在超过50万名美国K–12学生和教师中进行试点。你从这些试点中获得了哪些重要的见解?
A:从学生这方面来看,有一类学生能够立即掌握如何使用Khanmigo,并从中收获有用的东西以及深刻的理解。但我们也看到,大多数学生并不能自然地表达出他们需要什么,这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因为我们创建了一个非常自然、易于使用的界面。当我们与教师讨论这一问题时,他们表示,很多学生难以向教师说明他们需要哪些帮助。这也是我们希望我们的人工智能能够更加主动的原因。
想象一下,你在一个教室里,后面有一位优秀的博士生说:“我在教室后面,有问题的同学可以过来问我。”我猜大约有15%的孩子会去找他们,而85%的学生则不知道自己需要提出什么问题,或者没有足够的参与度促使他们提出问题。我们的建议是:“你必须主动去和那些没有找你的人交谈,特别是那些没有与你眼神接触的学生。”这些学生就是博士生应该坐下来辅导的对象。
这也正是我们正在Khanmigo上进行的改进。
许多教师认为,人工智能削弱了人类基础技能的发展——如写作、阅读和批判性思维。以你对未来的看法,如何看待这一点?人工智能会让我们变得更聪明还是更愚蠢?
A:联想一下互联网,你认为它是让我们变得更聪明还是更愚蠢?我认为答案可能是两者兼有。我在每次演讲中都说:科技放大了人类的意图。科技本身是中立的。世上总会有一些坏人和不良意图的人,因此为了让科技带来完全正面效应,我们需要好人从事这些工作,并且有自我提升、学习和激励的良好意图。
举个例子,当生成型人工智能首次广泛传播时,人们立刻得出一个结论:“这将被用来抄袭论文。”
它的确可以这样做。但我们正在寻求解决方案。
我们刚刚推出了写作辅导功能,教师与人工智能共同创建作业,人工智能与学生共同完成任务。这个过程是非常结构化的:学生和人工智能一起进行头脑风暴、构思大纲并共同起草。学生可以自由调整写作的各个部分,在这个过程中,人工智能可以突出显示具体内容并提供反馈。
另一方面,当学生提交论文时,教师不仅能看到最终成果,还能查看整个过程——还可以与人工智能讨论该过程。如果学生从ChatGPT复制粘贴内容,或粘贴了他们姐姐帮其写的文字,人工智能就会提醒教师:“你好,刚刚粘贴进来了一段文字,我们从未讨论过这部分内容,请查验。”
这不仅是一个阻止人工智能作弊的工具,还是一种以前没有得到充分应用的个性化辅导方式。教师永远是主导者,但如果他们能够从花费10到20小时批改100篇关于《了不起的盖茨比》论文,缩短到一个小时完成,那么他们的学生将能够更快获得反馈,教师也能布置更多的写作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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