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月 31 日万圣节，美国最高法院开庭，听取了学生公平录取联盟 SFFA 起诉哈佛大学、北卡罗来那大学教堂山分校 UNC 两案的口头辩论。庭审 5 个多小时。因事关平权和大学录取，被称为美国教育界最受关注第一大案。众多媒体从头到尾跟踪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大法官们将举行辩论、投票。
一般案件裁决时间约 3 个月左右。而这样影响深远的案子，可能会等到明年 6 月底才发布最终裁决。听审之后，不少媒体总结：占据多数的 6 位保守派大法官，看起来已经准备好，要推翻 40 多年来最高法院的之前裁决，转而禁止族裔成为大学录取考量。
备受关注的被告之一，哈佛大学，并没有首先登场。北卡教堂山分校 UNC，作为接受联邦资助的公立大学，被起诉的条款更多，主要诉讼内容为歧视白人、亚裔申请人，在录取中更多偏向非裔、西裔、原住民等。
而哈佛，作为私立大学，被起诉的只有，违反禁止歧视一条法令。大法官们的最终裁决，将更多针对 UNC 一案。而关于哈佛大学，可能只有基于 UNC 裁决之上的简述。有趣的是，这 9 位美国顶尖法学院毕业的大法官，在法庭上提出的问题，很接地气，很多是家长们经常会聊到的。
比如，对于“为了达到校园多元化，而需要在录取中采用族裔作为考量”的辩护，多位大法官发问：这样的做法，要到哪一天才会停止？
2003 年，最高法院决定支持族裔作为 Holistic Admission 的一个因素。当年还健在的大法官 Sandra Day O’Connor 在多数支持决议中，仍然写道，25 年之后，这样的做法将不再有必要。当年的 25 年之后，是 2028 年。预言到期，就在 6 年之后。而今天，仍有很大争议，大法官们还在反复追问。
大法官 Neil M. Gorsuch：When does Harvard anticipate this will end? 哈佛计划在什么时候结束这个做法？
哈佛律师 Waxman：Harvard’s view about when doesn’t have a date on it. 没有具体日期。
北卡律师 Park：I think it’s a dial not a switch…U.N.C. has already “dialed it down”…we will get there. 不是一个硬性停止，UNC 已经在逐步减少，最终会达到不再考虑族裔。今年正在申请大学的学生，将于 2023 年秋季入学，2027 年毕业。明年 6 月宣布的裁决，将不会直接影响到他们。首先受到影响的，将会是 2023 年申请大学、2024 年入学的学生。
假设，这一届，和之后几届，都在不允许考虑族裔的录取中进入大学，到了 2028 年，那时的校园，是否能像已故大法官 O’Connor 预言的那样，达到“多元化”，而不需要特别照顾任一个族裔的申请人？
另一个很有意思的辩论焦点为，教育多元化，可否通过 race-neutral 不考虑族裔的其他方式来达到？
有几个方式获得大法官们赞同：
考量社会经济地位；
Top 10 - 优先录取在本校表现最好的前 10% 顶尖学生；
停止对校友以及慷慨捐助人子女提供录取优先。
这 9 位大法官，4 位从耶鲁大学法学院毕业，4 位哈佛大学法学院毕业，只有大法官 Barret 从 Notre Dame Law School 圣母大学法学院毕业。作为常春藤校友，大法官对哈佛律师的当庭辩论，可谓犀利。
在关于哈佛对校友和捐助人子女、运动员优先录取的议题上，大法官 Thomas 说：You’re over 80 percent wealthy students。你们学生中 80% 为富人子弟。大法官 Gorsuch 说，我读到很多资料，哈佛拥有的资金之多，即使为所有学生免除学费，也不会影响学校基金的增长。哈佛就像一个永动机。
哈佛律师陈述，录取中有很多考量因素。对一些完全达到录取标准的申请人，族裔可能会成为决定因素。就像某一年，哈佛交响乐团缺一位双簧管演奏，会双簧管的申请人就更有可能被录取。首席大法官 Roberts 听闻马上反驳：We did not fight a Civil War about oboe players. We did fight a Civil War to eliminate racial discrimination, and that’s why it’s a matter of considerable concern.
简单粗暴翻译：我们从来没有为双簧管演奏家打过内战。而为了消除种族歧视，我们打了一场内战。这就是该议题如此备受关注的原因。SFFA vs 哈佛诉讼，与以往不同、引起广泛争议的还有一点：这次起诉，聚焦在哈佛是否歧视亚裔申请人上。
关于亚裔学生个性平分低于其他族裔，哈佛律师在最高法院上仍然坚持，就像亚裔学生普遍学术评分较高一样，这并不构成歧视。评分低的因素之一，为高中老师和顾问的推荐信，对亚裔学生个性评分较低。法庭上，还有一些你来我往的对答，甚至有些黑色幽默味道：
大法官 Amy Coney Barrett 问，（如果在申请中不考虑族裔），少数族裔申请人，是否可以在申请文书中讲述自己受到的种族歧视（而使大学考虑其族裔）。
SFFA 律师 Strawbridge 说，我们反对的，是族裔本身成为考量因素。而文书表达的，是申请人的个性和经历，不是皮肤颜色。亚裔申请人也可以在文书中讲述自己回到（亚洲）祖父母家的经历。
首席大法官 Roberts 反驳，那这位申请人就不够精明，因为亚裔身份反而不利于录取。
哈佛律师 Waxman 辩护，对有些申请人来说，族裔身份对他们的影响如此重大，以至于一定要写入申请文书。但是，哈佛想要达到的多元化，并不仅局限于这样的申请人。
有两位大法官的背景故事，很能说明关于录取平权的重大分歧，以及，同为美国顶级学府常春藤教育出来的大法官们，对于这段教育经历的感受，有着怎样巨大的不同。大法官 Thomas，耶鲁法学院毕业。他在自传、以及多次庭审决议中，非常直白地反对 racial preferences。
他写到，非常后悔进入耶鲁法学院。因为他的肤色，人们很自然地认为，他是受到特别照顾才能入学。在耶鲁毕业照的相框上，大法官贴了一个 15 美分的标签。以此提醒自己，耶鲁法学学位，对非裔学生的意义，远远不同于对白人学生的意义。
在 2003 年 Grutter v. Bollinger 一案中，他写道，对于没有准备好的申请人，密执根大学用名校学位和因学位而来的各种机会作为钓饵，这些申请人被吸引进入大学，结果发现，在激烈竞争中无法生存。
大法官 Sotomayor，曾在普林斯顿大学获本科最高学术荣誉奖。同为耶鲁法学院毕业，她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受益于平权法案。
I am the perfect affirmative action baby...I had been admitted to the Ivy League through a special door。
她在自传中写道，能够进入普林斯顿、耶鲁，并不是靠成绩，而是靠着一扇特殊打开的门。然而，因为族裔，她进入常春藤的第一天，就感觉自己是个外来者。首席大法官 Roberts 在 2007 年的法庭上讲过的一句话，被广泛引用：The way to stop discrimination on the basis of race is to stop discriminating on the basis of race. 取消建立在种族基础上的歧视，才能消除种族歧视。
针对这句话，大法官 Sotomayor 写到，The way to stop discrimination on the basis of race, is to speak openly and candidly on the subject of race, and to apply the Constitution with eyes open to the unfortunate effects of centuries of racial discrimination. 消除种族歧视，需要公开而坦诚地讨论种族这个议题。在执法中，需要看到几百年来种族歧视的影响。
昨天，10月 31 日，她在法庭上说，Race does correlate to some experiences and not others. 族裔，对某些人可能不重要，而对另一些人，很重要。如果你是非裔，你更可能进入资源匮乏的学校，遇到不合格的教师。你更有可能被认为，学术潜力不大。
无论最终裁决如何，都希望有更多亚裔学生，能从这一美国教育界最大案件中，受到启发，深入独立思考，学习清晰而有力地表达自己的见解。更进一步，将来也能进入到美国最高法院，参与到影响几代人的重大决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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