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6月底,美国最高法院推翻了平权法案后,大众对于高等教育和招生政策的争议不断,另一项长存于美国高校当中的招生优惠政策 —— 校友子女优惠政策(Legacy Preferences / Legacy Admissions)近日也被推到风口浪尖。
部分美国大学在审核本科入学申请时,会考察“校友关系”这项因素 —— 如果申请者的父亲或母亲是该校的校友,这名申请者能够获得一定程度的优惠,能够获得录取的机会更大一些。
7月19日,卫斯理安大学(Wesleyan University)宣布在录取决策过程中将不再考虑申请者的校友关系。该大学校长 Michael Roth 在声明中指出:“申请者即使与卫斯理安大学的校友有亲属关系,也不能证明申请者的能力。”
△ 卫斯理安大学校长宣布取消Legacy政策的声明
同样在这几日,卡内基梅隆大学最新的2022-23年度通用数据集(Common Data Set,简称CDS)显示,在录取决策过程中“校友关系”因素被标注为“不考虑”(Not Considered)。
△ 卡内基梅隆大学2022-23 CDS
不少美国白宫政要和议员,以及普罗大众,都支持推翻Legacy政策,他们认为这种优惠校友子女的政策带有“世袭”和“裙带关系”的意味,带来极大的不公 —— Legacy政策对富裕家庭和白人申请者的帮助远远大于对贫困家庭和有色人种申请者的帮助。拜登总统在上个月对法院裁决表示遗憾时,特别指出Legacy录取是一种 “扩大特权,而不是扩大机会”的做法。
Legacy政策在美国高等教育中根深蒂固,尤其是在私立大学。根据华盛顿邮报的调研,包括整个常春藤联盟在内,有超过100所设置高入学门槛的美国名校表示在录取决策过程中会考虑校友因素。
美国大学绝大部分的领导者们都宣称他们致力于提高社会流动性,都想撇清“偏向特权”的嫌疑,因此截至目前为止,只有极少数人公开为Legacy政策进行辩护。更多的高校领导者正在权衡是否要放弃Legacy政策这个长期以来用于维系与校友关系的工具。
莱斯大学在CDS中表示他们会考虑校友关系因素,校长 Reginald DesRoches 说:"这绝对是我们需要仔细研究的问题。校友关系在我们的录取中是一个非常次要的因素,校友的子女通常对大学有较高程度的认同感和熟悉感,我认为这是申请者的一个小优势。"
大部分美国大学每年都会更新CDS,其中一个部分披露了大学在审核申请过程中对不同因素的重视程度,比如一些学术因素,包括申请者高中课程的难度/严谨性、GPA、推荐信以及 SAT/ACT考试成绩,同时也包括非学术因素,比如课外活动、种族和校友关系。
华盛顿邮报对140多所美国名校的CDS展开了调研,几乎所有大学都将高中课程的严谨性和GPA列为“重要”(Important) 或“非常重要”(Very Important),只有不到一半的院校表示非常重视标化考试成绩,大多数都只是表示标化考试成绩会“被考虑”(Considered)。
超过100所院校将种族列为“被考虑”或“非常重要”,不过在平权法案被推翻后,预计种族的重要性在各大学最新版本的CDS中将会被排除或大幅削弱。
超过100所院校也表示会考虑校友因素,其中包括哈佛大学和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而欧柏林学院更是将校友关系列为“重要”的因素。
普林斯顿大学校长 Christopher L. Eisgruber 是那极少数愿意公开为Legacy政策辩护的高校领导之一,他表示在努力扩大种族和社会经济多样性的同时,校友关系也确实为普林斯顿社区增添了特别的色彩,根据2017年的数据,普林斯顿大学约13%的在读生是历年校友的子女。
△ 普林斯顿大学校长 Christopher L. Eisgruber
超过35所院校表示不考虑校友关系,包括麻省理工学院、加州理工学院、阿默斯特学院、波莫纳学院、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加州大学所有分校以及上文提到刚更新了CDS的卡内基梅隆大学等等。许多公立大学,如佐治亚理工学院、伊利诺伊大学和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也不考虑校友关系。
华盛顿邮报去年10月份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75%的美国受访群众认为,Legacy优惠政策是不恰当且不道德的 —— 在一个入学竞争激烈的环境中,仅仅因为父母是校友这个原因,一些申请者就比别人有优势。去年,民主党议员提议立法,禁止接受联邦援助的大学在招生时给予校友子女优惠待遇。
另外一个关于Legacy政策的争议则在于,Legacy政策能在多大程度上影响校友向母校捐款的意欲,以及校友的捐款金额与子女的录取决定是否存在联系。
美国教育委员会负责政府关系的高级副总裁 Jonathan Fansmith 表示:“一些院校执行Legacy政策是因为这样做对学校有内在的好处,比如说校友捐款这种形式的经济利益,这些资金可以用于其他用途,比如补贴低收入学生的学费,为更多学生提供资源和教育机会。”
大部分会考虑校友关系的美国大学都强调校友因素绝非唯一的决定性因素,而是招生官会考虑的众多因素之一。
大学招生中存在许多不公平现象,正如整个教育系统和整个社会都存在不公平现象一样 —— 富裕家庭的子女负担得起昂贵的考试辅导、大学申请策略指导、申请文书写作指导、丰富的学术活动、出国旅游和体育运动训练等等;他们也可以更随心所欲地通过ED/EA等早申通道申请大学,因为他们不需要在众多大学提供的助学金计划中“货比三家”。
富裕的家长也更有机会带子女到全国各地参观大学,从而显示出对学校的兴趣,这项因素名为“Demonstrated Interest”,部分美国大学在审核申请时也会考虑这项因素,看申请者是否在很早以前已经表现出对大学的向往和兴趣,而这一点也长期受到大众的质疑。
但在一众的争议性问题当中,Legacy政策似乎引起了格外的关注。
美国大学的校友本身很关注Legacy政策,也期望子女在申请自己的母校时能够获得一定的优势。其中一名不愿意透露身份的顶尖高校招生总监表示,校友往往会高估Legacy政策的作用,对于校友关系能够给予子女的“加分”寄予过高的期望。
美国名校的内部人士在接受采访时指出,许多美国名校校友的子女均非常优秀,无论申请的大学是否执行Legacy政策,他们很大概率都能获得顶尖大学的录取。而且,近几十年来随着各大高校的多元化发展,有色人种毕业生的数量和占比逐步提高,Legacy政策也开始惠及有色人种申请者。
自平权法案被推翻以来,哈佛大学一直没有直接回应有关其Legacy政策的问题,只是笼统地强调大学将继续致力于推行多元化。
至于平权法案的另一主人公 —— 北卡罗莱纳大学教堂山分校同样表示目前对于Legacy政策没有更多的补充,其他同样考虑校友因素的知名大学也没有针对该问题作出进一步的解释。
同时,也有一些大学在近日开始变更Legacy政策,或表示CDS上的信息并不反映实际政策,比如马里兰大学和匹泽学院 —— 马里兰大学原本在2022-23年度的CDS上表示校友关系是大学会考虑的因素之一,但本月又改口称不考虑校友关系;加州著名的克莱蒙特学院集团旗下的匹茲学院也曾经在CDS上表明会考虑校友关系,但经过更新后则变成了“不考虑”,其发言人Wendy Shattuck 也在电子邮件中证实了这一点。
克莱蒙特学院集团的其他三所院校 —— 克莱蒙特麦肯纳学院、斯克里普斯学院和哈维穆德学院的CDS仍显示考虑校友因素,除了哈维穆德学院,其他两所学院暂未对于Legacy政策有任何补充。
“作为审核的一部分,我们在筛选出合格申请者后,会考虑申请者是否有校友关系,但这项因素只占录取决策过程中很小的一部分。在未来,我相信校友关系在申请审核中的角色需要进一步的讨论和商榷。”哈维穆德学院负责招生和财政援助的副校长 Thyra L. Briggs 说。
而同属克莱蒙特集团的波莫纳学院早在2020年就在官网上表示,校友关系和捐赠者关系并不是录取的考虑因素,多年来一直如此。
波莫纳学院院长 G. Gabrielle Starr 表示偶尔会听到校友的一些抱怨:“有些校友会有类似于【我这么忠实的校友,我的孩子却不能入学】的想法,但也有校友认同我们的立场,并为此感到骄傲。
放弃Legacy政策有助于学院最大限度地实现多元化 —— 波莫纳学院的1,700 名学生中,多种族学生占8%,非裔美国人占 9%,拉丁裔美国人占16%,亚裔美国人占17%,白人占34%。国际学生占11%。”
“我们希望成为转型的引擎,如果我们坚持为校友或捐赠者的子女保留名额,就无法尽全力做到这一点。”G. Gabrielle Starr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