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有学生的升学优势有多大？

7月，《纽约时报》发布了一篇哈佛大学教授的论文，揭露美国精英大学录取真相，在全世界引发强烈关注。

报告一出，各大知名媒体都在报道。

这篇研究的结论，其实并不新颖。那些被12所藤校和TOP10精英大学录取的学生，并非「择优」，而是「拼爹」，如藤校里六分之一的学生都来自最富有1%家庭。

为什么这项研究仍引起了轩然大波呢？最大价值在于对结论有了科学证据，迄今为止第一次量化了「富有学生的优势有多大」数据，比如收入的多少如何提高被录取的概率？

再比如：家庭收入排前0.1%的学生在大学申请流程中，在非学术上获得高分的可能性，是中产学生的1.5倍。

这项研究，在机会不平等讨论越发热烈的全美掀起了一场风暴：上了名校=成为精英

这篇论文的第一作者Raj Chetty，在经济学领域一直是天才般的存在。这位印度裔学者年仅29岁获得哈佛大学终身教职，是历史上最年轻的终身教授之一，之前还在加州伯克利、斯坦福大学做教授。

他一直非常关注机会不平等，组织并加入了Opportunity Insights。这个团队得成员都是专门研究不平等问题的经济学家。比如这篇论文的共同作者，布朗大学的约翰·N·弗里德曼和哈佛大学的戴维·J·戴明。

他们这次用到的大数据都是精英大学，除了八所常春藤盟校，以及斯坦福大学、杜克大学、麻省理工学院和芝加哥大学，也就是 TOP10&藤校。

从时间维度、地域广度上，非常详尽：

1999年至2015年几乎所有大学生的大学入学和父母的联邦所得税记录；

2001年至2015年的标准化考试成绩；

12所大学中至少三所大学的详细、匿名的内部招生评估，涉及50万申请者（研究人员承诺为数据匿名，没有透露共享数据的大学名称，也没有具体说明有多少大学共享数据）。

第三项是意义重大的新数据，显示考试成绩相同的情况下，大学优先考虑校友子女和招募的体育生，并给予私立学校孩子更高的非学术评分。‍研究显示，实际上，这些政策相当于「针对1%人口的孩子的平权法案」，父母平均年收入超过61.1万美元。

哈佛大学教授安东尼·亚伯拉罕·杰克（Anthony Abraham Jack）写了一本《特权穷人》，讲述了自己作为低收入家庭学生，强烈地发现精英大学有一套自称体系的隐形规则，而穷人家的孩子会在这里频繁感到格格不入

前段时间，哈佛败诉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大法官也谈到了优待校友和捐助者子女的做法。研究人员表示，新论文没有包括按种族划分的录取率，因为之前已有这样的研究。他们发现种族差异并没有影响结果。

例如，当只考虑某一种族的申请者时，来自最高收入家庭的申请者仍然具有优势。研究还显示，其他「择优」录取的私立大学，如西北大学、纽约大学和圣母大学，富裕家庭的孩子占比也格外高。

2019年，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发表的一项研究发现，不属于任何特权类别的白人申请者，其录取机会为 10%，如果是遗产申请人，其录取机会将增加五倍‍

为什么申请者们还要挤破头进入更加「不公平」的精英大学？

原因也很简单：虽然全美只有不到 1%的同学就读这 12 所大学，但12%的500强首席执行官，和四分之一的美国参议员曾在这些大学就读。收入最高的0.1%人群中有13%也是如此。研究人员表示，对这些大学的关注是有必要的，因为它们提供了获得权力和影响力的途径，而录取学生的多元化有可能改变将来谁成为美国的决策者。

2023年1月，US News发布了PayScale对 1500 多所学校的最新数据，发现藤校毕业生的早期职业生涯收入，比其他大学高很多。到了职业生涯中期，差距越拉越大

研究人员还进行了一项新型分析，衡量就读这些大学是否会为将来的生活带来成功。他们将那些上了候补名单后被录取的学生，与那些没有上候补名单而去了另一所大学的学生进行了比较。

他们的发现与之前的研究一致：就读常春藤大学而不是排名前九的Top公立学校之一，并不能显著增加毕业生的平均收入。

然而，就读常春藤确实将学生未来收入进入前1%的预测概率，从12%提高到了19%。除了收入，就读常青藤带来的其他方面影响甚至更大——它使进入顶尖研究生院的估计概率，增加了近1倍；进入国家新闻机构和研究医院等顶尖机构工作的估计概率，增加了2倍。

“当然，这只是一小部分学校”，研究者之一戴纳尔斯基说。他研究过大学招生，并与密歇根大学合作提高低收入学生的入学率。“但群体代表的存在很重要，研究结果表明常春藤盟校的影响有多大：政治精英、经济精英、知识精英都来自这些学校。”

2017年一篇《福布斯》报道统计，常春藤大学对司法部门的影响最大：巡回法院法官中 28% 拥有常春藤大学本科学位，最高法院九名法官中有八人也拥有常春藤大学本科学位

消失的中产阶级

这项研究还发现，富有的申请者所获得的优势，因大学而异：

在达特茅斯学院，来自前0.1%的学生在考试成绩相同的情况下，入学的可能性是普通申请者的5倍；

而在麻省理工学院，其入学可能性与普通申请者无异（来自高收入家庭的孩子往往有更高的标准化考试成绩，并且更有可能接受私人辅导，这一事实表明该研究实际上可能低估了他们的入学优势）。

从SAT成绩来看，富裕家庭的孩子分数更高。

但整体来说，精英大学学生的家庭收入分布更加不均匀。

其中来自最富有的1%家庭的学生获得了最大的优势：他们占精英大学学生的六分之一。

对于这些学校来说，1300分以上的学生是更具代表性的群体，而将这一群体进行比较时，差异甚至更大。来自年收入低于6.8万美元家庭的高分成绩申请人，也比普通申请人更有可能被录取，尽管这样的申请人较少。

而普通申请者指的就是来自中产和中上阶层家庭的孩子——包括高收入社区公立高中的孩子。就个体而言，在成绩相同的情况下，他们被录取的可能性低于家庭财富顶尖的学生，在一定程度上也低于最贫穷的学生。

在这方面，这些数据证实了许多父母的感觉：让中产孩子进入精英大学越来越困难。「我们的分布严重偏斜，有很多接受佩尔助学金的孩子和很多不需要资助的孩子，而没有居于中间的孩子。」

一位匿名常春藤盟校招生主任表示，「你总不能跟人说，有多少个年收入超过20万美元的家庭有资格获得经济援助，那在公关上是没好处的。」

招生官匿名说的「秘密」

在有这项研究之前，大学在招收更多富有学生是显而易见的，但不知道这是否只是因为申请的人更多。这项新研究表明，这就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入学率差异的三分之一，是因为中产阶级学生申请或被录取的可能性较低。

这些大学更有可能接受最富有的申请者。#校友子女入学收入排前1%的人最大的优势，是大学对校友子女的偏好。该研究首次表明，校友子女申请者总体上比普通申请者更具录取资格。但即使在比较其他方面相似的申请人时，校友子女申请者仍然具有优势。

当高收入家庭的申请者申请父母就读的大学时，他们的录取率比其他资质相似的申请者高得多，但在其他排名前十的大学，他们被录取的可能性并不高。

#体育生

收入排前1%的录取学生中，八分之一是招募的体育生。对于底层60%的人来说，这个比例是十分之一。这主要是因为来自富裕家庭的孩子更有可能参加体育运动，尤其是只在某些大学开展的那些较为冷门的运动，比如赛艇和击剑。

该研究估计，体育生的录取率是具有相同资质的非体育生的4倍。

「人们普遍存在误解，想到的是篮球和橄榄球，并认为是低收入家庭的孩子努力进入名校的方式，」巴斯特多说。「但招生负责人知道体育生的家庭往往更富有，所以这是双赢。」

#非学术评分

还有第三个因素推动这些大学录取最富有家庭的申请人。该研究涉及的大学通常会根据申请人的学术成就和更主观的非学术品德（如课外活动、志愿服务和人格特质）给出分数。考试成绩相同的情况下，家庭收入排前1%的学生并没有获得更高的学业成绩。但他们的非学术评分明显更高。

在其中一所提供了招生数据的大学，家庭收入排前0.1%的学生在非学术评分上获得高分的可能性，是中产阶级学生的1.5倍。研究人员表示，将每所学校评定非学术资格的不同方式纳入考量后，他们发现其他提供了数据的大学也存在类似的规律。

招生委员会给来自私立非教会高中的学生更高的分数，成为影响最大的因素。在SAT成绩、种族、性别和父母收入均相同的情况下，他们被高收入社区公立学校录取的可能性是其他人的2倍。一个主要因素是私立高中升学顾问和老师的推荐。

康奈尔大学前招生主任小约翰·摩根内利创办了常春藤盟校招生办公室，他在那里为高中生申请大学提供建议。「家长们不假思索地说，一个孩子之所以能被录取，是因为他是管弦乐队的首席，田径队队员，」他说。

「他们从来不提真正的情况：升学顾问是不是在帮那个孩子疏通？」他说，私立学校升学顾问的推荐信之华丽众所周知，升学顾问还会就某些学生的情况给招生人员打电话。「生源学校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没有人会为中低收入学生打电话。大多数公立学校升学顾问甚至不知道这些电话的存在。」

未来，中产还有希望吗？

最后，该研究表明：如果精英大学取消对校友子女、体育生和私立学校学生的偏好，家庭收入排名前1%的孩子将占班级的10%，低于研究期间那几年的16%。报告发现，校友子女、体育生和私立学校的学生在大学毕业后，在收入、考入顶尖研究生院或进入顶尖公司方面并没有做得更好。

事实上，他们通常做得更差。一位匿名的招生主任表示，改变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想说，改变的决心比表面上看到的要多得多。」而校友子女的录取可能是最复杂的，因为他们往往资质很高，而且他们的入学对于与校友保持牢固的联系非常重要。

参与招生的人士表示，经济更加多元化很难实现，除非采取其他措施：结束「家境盲审」招生，这种做法使招生人员看不到家庭的财务信息，这样他们的支付能力就不再是一个因素。

一些大学已经在采取所谓的「贫困扶持性招生」，目的是从低收入群体中选择更多的学生，但由于担心遭到批评，他们通常不会公开承认这一点。美国大学理事会有一个名为「Landscape」的工具，可以帮助确定申请人成长于明显优渥的社区还是严重困难的社区。

显然，Raj Chetty等教授的这篇论文，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精英大学。大学们也纷纷发声。「我们相信，美国的各个收入分布区间都存在人才，」普林斯顿大学校长克里斯托弗·L·艾斯格鲁伯说。常春藤盟校和其他大学，最近也做出了重大努力，招收更多低收入学生并补贴学费。

在斯坦福大学和普林斯顿大学，这个低收入线为10万美元，哈佛大学为8.5万美元，布朗大学为6万美元。

普林斯顿大学现有五分之一的学生来自低收入家庭，四分之一的学生获得全额资助。它最近重启了一项转学项目，招收低收入和社区学院学生。

在哈佛，今年秋季入学的新生中有四分之一来自收入低于8.5万美元的家庭。

达特茅斯学院刚刚筹集了5亿美元来扩大财政援助：「虽然我们尊重哈佛Opportunity Insights的工作，但我们相信，在达特茅斯学生的社会经济多元化方面，我们在这些投资上做的努力和自2015年以来的招生政策讲述了一个重要的故事」，发言人贾娜·巴尔内洛说。相比之下，公立大学更加公平。

在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和弗吉尼亚大学等学校，分数相当的情况下，父母高收入的申请者被录取的可能性，并不比低收入申请者高。加州大学的学校禁止优先考虑校友子女或捐赠者，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等学校不考虑推荐信，而且一半学生来自低收入背景。

学生在高中时是否工作养家糊口，将会被视为「成熟、决心和洞察力的证据」。

2017年，又是Raj Chetty教授所在的Opportunity Insight组织发现，加州州立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学生的向上流动性为9.9%，排名全美第一（向上流动性具体定义为：来自收入分配最低五分之一家庭的学生最终进入收入分配前五分之一的比例）

精英大学中唯一的清流，可能是麻省理工学院。招生主任斯图尔特·施米尔表示，麻省理工学院与众不同，因为它几乎不偏向家境富裕的学生，长期以来一直没有优先考虑校友子女的做法。确实招募体育生，但这些学生不会受到任何优先考虑，也不会走单独的招生流程（尽管他说，这可能让教练们十分不爽）。

「我认为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人才是平等分布的，但机会不是平等分配的，学生基于家庭收入拥有的机会不同，我们的招生流程旨在将此纳入考量」，他说。「我们确实有责任理清人才和特权之间的区别。」

令人焦虑的是，这些针对低收入人群的策略，中产又能受益几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