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让学生提交一篇《坎特伯雷故事集》 分析论文，我的中国学生们会交给我一篇文采斐然，列举了所以相关有趣事实的文章。但当我要求他们判断‘其中哪个故事是整部故事集的关键’时，他们则会呆看着我，像是在说：我只有17岁，我怎么有能力对这样一部文学巨作提出自己的评价？”
——耶鲁大学博士，写作课导师Emily Ulrich
每一个听过Emily Ulrich的课的学生，都会被她对文学、对写作的热忱所感染，为她丰富的知识和生动的教学技巧所折服。
与文学结缘已经数十载，Emily Ulrich曾在达特茅斯学院和英国国王学院学习，最终在耶鲁大学获得了中世纪研究的博士学位。她曾在耶鲁大学英语系授课多年，教授创意写作、散文写作指导等课程。
而这一切的缘起，都来自家庭的传承。Emily Ulrich成长于学术世家，父亲是著名的古典学教授，曾任达特茅斯学院古典系的系主任，而母亲则是剑桥大学的英国文学爱好者，同时也是才华横溢的创意作家。成长于斯，她的童年记忆里就充满了母亲朗读莎士比亚的声音。
发自肺腑的热爱、深刻的理解与共情，让她无论是在耶鲁大学还是在机构授课，都非常受欢迎。在2016年，她曾接受采访（点击阅读），分享了对中国学生写作的观察思考。最近，我们和她再次进行了一场对话，她热情地分享了多年来教授写作课程、以及这几年与中国学生互动时的观察和经验，而这些宝贵的经验和建议，可以帮助学生们快速了解中美写作的强烈不同，从而明白博雅教育（Liberal Arts Education）重视的到底是什么，并找到美式写作的门路。
Emily Ulrich
拥有多年指导学生写作文书经验
耶鲁本科写作课授课导师
耶鲁大学，中世纪研究博士
耶鲁大学，中世纪研究文学硕士和哲学硕士
伦敦国王学院，英语文学与传播硕士
达特茅斯学院，历史与语言学学士
学术写作能力缺失，是中国学生频被美国大学退学的主要原因之一
很多人会觉得，写作、阅读都是文科或社科的要求，一个理工科的孩子未必需要在写作阅读中投入大量的精力。
这一观点与美国博雅教育（Liberal Arts Education）概念背道而驰。
在美国的教育系统中，写作是博雅教育体系中的核心部分之一。写作和阅读的重要性，不仅仅体现在高中和大学，其好处也不仅体现在于社科或者文学方向的学生身上。
在耶鲁授课多年的Emily Ulrich解释道：“客观来说，美国教育系统中，阅读和写作是奠基石一样的存在。无论学生们选择的专业是什么，都要在高中和大学里上人文和社科课程，阅读写作都会影响学术成就。”
因此，顶尖美国大学都认为，从学术上磨练这些技能至关重要。美国8所常春藤大学都为学生提供专门的写作课程，其中哈佛、宾大、普林斯顿、布朗大学等将写作课列为本科生必修课程。这是牛校和普通学校的差异之一。
而学术写作能力低下或缺失，直接造成学术能力表现差，成为中国留学生到美国大学后水土不服甚至被退学的主要原因之一。
中式英语写作习惯和美国教育要求的背道而驰
是什么导致了中国学生写作能力低下？
在面对中国学生时，Emily 遇到的最大困难就是，中国学生喜欢大篇幅列举事实，而非勇敢提出论点。 “以写一篇关于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的论文为例，他们会交上来一篇文采斐然的文章，列出所有相关的事实。
我会说，不，我要你判断‘其中哪一个故事是整部故事集的关键’，并且解释给我听。我的中国学生会看着我，好像在说，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只有17岁，而这是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你让我对这样的文学巨作做出自己的判断和评价。我还是个学生，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判断？”
这就是 Emily Ulrich 提到的，中国学生的英语写作往往在内容上不够大胆，“不敢选择立场并进行论述”。
而这一点，恰恰与美国高中以及大学的写作要求背道而驰。 那么美国教育系统中的写作，要求的是什么？
在美国高中，学生需要大胆地提出论点，无论这个论点是偏颇还是有误，都要学会表述观点和为此辩护。
学生在高中要学习：如何提出论点，为什么应该提出论点，如何表述论点，以及如何用论文中的数据来捍卫它。而进入大学之后，人们会默认你已经掌握了这一套“提出观点-展开论述-捍卫观点”的办法，进一步对论文的质量、数据的范围有更高的要求，更注重内容的深度和原创性。学生需要在写作中展示他们的批判性思维和研究能力。
教授们希望看到学生不仅能提出独特的观点，还能通过批判性的思考，进行大量的研究和分析，从而支持这些观点。
这也就意味着，一个只敢列出事实却不敢提出观点的中国孩子，在进入大学后往往得不到论文高分，哪怕托福、SAT/ACT都接近满分，也只能在写作课上得到B。“一旦进入大学，为了得到A，你需要同时具备非常好的写作技能，以及批判和创新的能力。” 遗憾的是，Emily说“有些中国孩子交上来的文章，就像维基百科网页。相关话题的所有事实都陈列其中，却没有一个明确的观点。”
是什么导致了中式英文写作中的冗长和花哨？
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两国的不同教育方式。 美国教育体系强调个人观点的表达和批判性思维的发展，鼓励美国学生在写作中提出明确的论点并进行论证。而中国教育体系更注重知识的积累和再现，学生在写作中往往倾向于详细描述事实和背景，缺乏个人观点的表达。
中国的孩子们在学习语言时，使用的办法常常都是通过大量的练习和背诵来巩固知识。背诵高级词汇、优美词句，甚至是从作文模板开始背起。应试导向的教育体制中，大胆的观点和细心的论证，往往不在鼓励范围内，反而是长篇的排比、比喻背了又背。
这一点又反过来造成了 Emily Ulrich 提到的“中国学生写作文，表达形式上非常花哨华丽”。
中国学生习惯于使用复杂的句子和丰富高级的词汇，来展示他们对英语这门语言的掌握，但是这种风格在美国读者看来却显得冗长和不够直接。就像抖音上有一些留学生戏称，自己使用的词汇在本地人看来像“小莎士比亚”。那些托福、SAT甚至GRE考试中要求的高级词汇，在真正生活和学术中，其实很少会有人使用。
2023 年一份斯坦福的研究显示，国际学生的托福考试作文更容易被误判成AI生成，就是因为国际学生使用的句式和语法的复杂度远高于美国本土学生。
使用这样花哨的表达，在美国大学的作业中是否有更高风险被学校鉴定为AI呢？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明确的是，这样辞藻华丽的表达，绝对不是美国大学想看到的。
“我注意到我的很多中国学生渴望展示他们学会了高级英语。他们更注重让语言本身复杂化，以证明他们的能力。但实际上，从美国的角度来看，这太厚重了，过于繁杂。”Emily说。
中国学生该如何提高写作能力？
对中国学生面对的英文写作困境，Emily Ulrich 已经研究出来了自己的解决办法。
当学生对论述举棋不定、不知如何下结论的时候，Emily 会首先帮助学生缩减要研究的范围和需要的数据。她举例到，假设现在有两首关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诗，只有这两首，再没有其他诗了，然后学生需要选择一个立场：这两首诗歌是庆祝战争胜利，还是反思战争杀戮？
这就是写文章的第一步——确定文章的主题。
在此基础上，再逐渐加码，增加信息和资料，从简化的论证逐步学会给论证定性，除了判断“好与坏、积极与消极”，还要表达“为什么”，这样就能逐渐形成成熟的论证。
在学会论证之后，就是调整语言风格。
“我和中国学生一起上课时，一旦他们开始大胆论证，我们就会在表达风格上做很多工作。我会告诉他们，‘这个句子确实很漂亮，但你在复杂的语言中偏离本意了。’不要害怕简化语言，因为这并不是降低写作水平，而是你有信心不分散读者的注意力。从美国读者的角度来看，当语言过于繁复时，反而会分散注意力。”
此外，她常建议学生在完成文章后，从最后一句开始逐句反向阅读。这种方法可以帮助学生发现句子结构冗余的问题，并进行修改，确保每句话都清晰有力。
“哪怕你只做一点点，每次只对一个段落进行倒着逐句阅读的练习，你的内心和感觉也会得到训练，逐渐能够识别出好的写作是什么样子。然后你的写作会随之变得越来越强。”
美式写作对于中国学生来说，是一块需要长期啃的硬骨头，然而一旦找到对的方法，日积月累就会体验到其中的乐趣。这些批判性的思考分析也会逐渐内化为学生的强大能力，以应对漫长的学术和职业道路，取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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